瑞士哲学家阿米尔说过：“一片自然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就是这样的文字，文章通过对北国特有风物的细腻描绘，抒发作者对故都之秋的无比眷恋之情。故都“清、静、悲凉”的秋味，渗透的是他浓烈的故都情节和家国之思。古都的的秋味,正是他人生的况味,是他的生命之味。

在教这篇课文之前，我一度怅然。翅膀沉重，步履艰难。

越是经典的文章，难度越大。郁达夫的北平，亦如史铁生的地坛，戴望舒的雨巷……广袤大地，寻常景物，因着了文人的气息，氤氲了文人的情感，成了国人心中的一方圣土，引得古往今来多少人竞折腰。如果将它上成一堂平淡乏味的语文课，则不但是对学生的辜负，更是对“古都”这一永恒的文学母题的亵渎。

那个夜晚，我难以入睡。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的突破点。分析画面美吗？在分析郁达夫的这篇文章时，这样的模式曾经风行一时，产生过大同小异的各类文章。主要观点莫过于“由于作家身处的时代在作家内心投下深远的忧虑和孤独者冷落之感的阴影，因此作者笔下的秋味秋色和秋的意境和姿态，自然也就笼上了一层主观感情色彩。”在我看来，这种模式的分析并不完美。因为艺术性散文并不是科学小品，它的生命就是审美的，而审美的特点就是作者主观的、特有的，与众不同的感情。在这一点上，如果拘泥固定就失去了欣赏的前提。

分析这篇经典美文的困难还在于：文章中的趣味，和学生的情感体验有很大的距离。课前我询问部分同学，虽然有一部分凭直觉就能感到这篇文章“挺好”，但是多数说不清好在何处，许多学生读后的感觉是“很一般”，也有人觉得“不太好”，仅仅是出于对郁达夫大名的景仰而不敢贸然直言。这些问题的产生，最根本的原因是缺乏审美修养，分不清审美价值和实用功利价值。许多问题孤立起来，是看不清楚的，只有还原到丰富、复杂的背景中去，才能有所发现。

经过一番彻夜的思考之后，问题似乎有了一点进展，第二天我留给同学们一个 “言为心声 文见其人——走近郁达夫”的探究小话题。此时，我已不再那么手足无措，因为我曾品味过它一夜。

首先，一篇美文不厌百回，这节课也应该是以“读”为课堂的主要活动，读中悟，悟后读，“读”应该一直贴着学生行走。通过不同语气的朗读，让学生深入体会作者情感。课堂上，我设置了“教师范读”、“男生读”、“女生读”、“全班齐读”……各种酣畅淋漓的诵读，既是对学生读的能力的考量和培养，也是对学生整体感知课文大意，体悟作者情感的考察。这种指导不显山，不露水，孩子们却沉浸到文本中，读得兴味盎然。特别是后面的“秋雨话凉”分角色朗读，学生读得绘声绘色，用声音还原场景抒发情感。就在这一读再读中，学生不光是理解了句意和情感，更是体会到语言深处的真意，已解秋滋味。《新课标》上说，“要让学生能够准确、流利、有感情地朗读”，这句话一点都不深奥玄虚，但是在真正的课堂上，这种读落实得不够，很多时候似乎只是一种点缀。虽然人人都知道“读到才是悟到”，但是现实中的课堂朗读太少了，我们往往考虑的太多，好像永远在赶时间，赶进度，朗读的训练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实而又浮躁的教学，让朗读渐行渐远……

其次，好的课一定是靠好的问题来推动的。也许孩子们的表述不是很精准，思考的也不尽全面，但是他们在整个课堂中所参与的过程，思考的过程是深刻的，是沉下去的，也是享受的。

探究“破院秋色”时，同学们认为郁达夫比较安闲，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院子里一坐，看碧绿的天，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比较清闲。我追问，“郁达夫先生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没有冲咖啡，也没有喝饮料，也不是一碗白开水，是一碗浓茶……泡一碗浓茶，有什么意味呢？他选了一个破院来住每天面对破壁腰，他又有些什么感想呢？这两个“破”字，和这碗浓茶，它又有什么意味呢？”我能感觉到，在我的追问、导问、设问下，学生的思维在流动，学生概括、总结、分析、判断，思考的过程不断地螺旋上升。亦如一上课，我问同学们“郁达夫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为什么会对北方故都的秋产生如此深厚的情感呢？”看似简单的问题，巧妙设问，步步升温，却一步步引导学生走向文本的深处。著名教育家S·L鲁宾斯坦曾说：“对于形成任何一种重要能力，都必须首先引起对某种类型活动的十分强烈的需要。”在语文教学中，要引起学生这种“十分强烈”的需要，最有效的办法是巧妙设计提问。《语文新课程标准》也要求“语文教学应为学生创设良好的自主学习情境，激发其学习兴趣，调动其持久的学习积极性和主动性。”无疑，能这样如同庖丁解牛般找到文章解读的点，领着学生体悟文章，需要教师对文本的精读和深思。所以，静下心来素读课文，去寻找每篇课文解读的密码，精心设计问题或话题，这是我们要深刻思考和不断学习的地方。

课堂上，我首先围绕前面两个问题讨论。同学们和我预想的一样，有很深的情感积淀，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出来，于是第一次讨论，风生水起，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正如培根所说：“讨论犹如砺石，思想好比刀锋。两相砥砺将使思想更加锐利。”

看到同学们思考如此积极、深入，我产生了乘胜追击的冲动。我问“我在北京会看庄严肃穆的天安门、雄伟气派的紫禁城、还有荷香寂寥的圆明园，为什么郁达夫偏偏选了两个都市闲人呢？”我的问题把大家从争论的兴奋中拉了回来，同学们又陷入了沉思。看到气氛有点沉闷，我想是我这个主导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于是我说“秋雨话凉，郁达夫站在那个街头，看到的人有很多很多，他偏偏选了两位都市闲人，因为他是故都特有的一道风景线，那么由这个故都特有的都市闲人来谈故都的秋风秋雨就特别有一种沧桑感和悲凉感，所以，我觉得在秋雨话凉中我们能看到郁达夫先生他那种很独特的生活情趣”。

课堂永远是学堂，学生永远是主体，老师只能是主导。而做好这个角色，课堂的设计应让少些束缚与捆绑，多些自由与灵动。课堂教学中不要太强势，预设要多，但要灵活。不管你设置目标是什么，都应该用问题做导引，让学生自己发现，然后教师指导，实践提高。这点很重要。

虽然有诸多不足，但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我的一些尝试暗合了某些新的课程理念。

第一，我充分调动学生的生活积累。新课标明确提出，要“树立课程是为学生提供学习经历并获得学习经验的观念”，我所设计的问题，学生愿意积极地去讨论，且能够深入下去，就在于这些问题唤醒了他们已有的生活经验和情感积累，因此他们有话可说，有话要说。

第二，尊重学生在课堂的主体性地位。一堂课要让学生有所收获，不是教师不停的讲，而是学生能在教师的问题中有所思考，在思考中有所感悟，真正用心去读懂自己心中的文本，才是有收获的语文课。与此同时，教师不忘自己的主导地位，对于可以达成共识的地方，尽量通过引导达成共识，从而不使课堂讨论变成无效的讨论，只开花不结果。

第三，接受“课堂是生成的”这样的理念和事实。做一个策划者，既不是导演，更不能是主演，课堂的主角只能是学生。只有学生真正掌握了知识，真正落实了核心素养，课堂的教学才是有效的，所以教师一定要注重课堂生成，做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在学生疑惑处点拨，切忌画地为牢，不敢跳出自己的设计。这样的课堂不能框住学生，亦不能完全自由飞翔。所以一个教师既要有度又要大胆放手，让课堂真正成为学生的课堂。

第四，坚持语文学科的特色。坚持人文性从文学性中来，把课堂的门打开，丰富学生的灵魂底色，让他们看到更广阔的生活和更广阔的文化视野。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我们的母语教学当然应该教给学生省察自己生活的方法。因此教师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不能去窄化学生的发展，而是应该着眼于学生的终身幸福和完整，鼓励学生多去体验、多感受，只有学生的生命体验丰富了，才能有所悟有所获，从而有所表达、有所成长。